【球星】再出发的晓霞

文/《乒乓世界》陈偲婧 图/魏征 叶婉

在成都备战苏州世乒赛的封闭训练中，李晓霞第一次队内比赛的对手是男乒队员任浩，她以4比3获胜，从速度质量都更胜一筹的男选手那里挣得一分。下场后李晓霞一点没放松，马上去更衣室找打完单打比赛的丁宁，商量双打战术。

李隼看着完全处于“战斗”状态的李晓霞一笑说：“现在一个队内比赛，她都打得特别认真。”李晓霞认真打球的状态已经有近半年的时间没有出现了，“厌球”的感觉让她时常在训练中魂不守舍，生病的困扰又让她在世界杯单打比赛后将近3个月没有练球，对比赛的感觉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在没练球的3个月里，李晓霞除了养病，其实还在做着思想斗争，她在纠结自己的身体状态还能不能继续打球。李晓霞深知自己是“不用心练习就赢不了球”的类型，别看已经是“全满贯”，训练只要稍微不走心，马上就会从成绩上反馈出来。“万一我占着主力的位置，比赛一打就输，这不是开国家的玩笑吗？”李晓霞担心着，同时她又没法要求一直生病的自己真正放下一切重新投入进苦练中，因为她知道如果再进入竞争，她必须付出比获得“全满贯”之前更多的努力。

好在随着身体的痊愈，李晓霞思想上的纠结也渐渐解开。深知队伍需要自己的李晓霞一遍一遍问自己，如果下定决心再次投入训练和竞争，碰到各种困难时能不能顶住，最终的答案都是能。度过了这个纠结的过程，李晓霞将现在的自己定义为“再出发”，她又成为了训练认真比谁都要劲儿的李晓霞，只是比以前更多了一份自我了解和气定神闲。

大病一场，妈妈一见李晓霞就掉眼泪了

直到2014年12月举办的女队第一次直通苏州比赛，大家才得知缺席的李晓霞得了肺炎住院了。那时候李晓霞已经忍受了好几个晚上胸口被闷着喘不上来气的折磨，体温也反反复复升高降低，早上35度、到了晚上38度已经成为了李晓霞住院前几天的常态，她到医院的时候血里的白细胞已经超出正常范围两倍多，肺炎的症状非常明显。住院一周后，李晓霞的肺炎有所减轻，却又被输液治疗的药物引发了过敏。“我的身体太敏感了，大夫都说我不属于正常人，因为对输液药物过敏的，一万个人里能有一个都是稀奇，我就偏偏过敏了。”

过敏比肺炎更可怕，李晓霞全身起满了红疹子，甚至打了脱敏针吃了过敏药都没用。肺炎引起的发烧刚见好，过敏又让李晓霞的体温窜了上去，没过几天，红疹子全部肿了起来，弄得李晓霞又疼又痒，每天只能用冰擦身缓解。“当时医院已经准备向乒羽中心申报打激素了，因为再这样下去怕运动员有生命危险。”大夫说。

恰巧这时候李晓霞的妈妈来北京看她，一推开病房的门看见女儿的样子，妈妈马上就哭了出来。“有什么事往我身上来，别让孩子受这么大的罪呀。”妈妈一边哭一边帮护士给李晓霞擦药，那时候李晓霞身上肿得不成样子，一条腿就得用完一整管药膏。这样又折腾了小一个月，李晓霞的过敏才有了好转。至于为什么三个月没练成球，李晓霞无奈地解释，折腾了一个多月终于回到球队，刚准备系统训练，又开始发烧。“这回真给烧糊涂了，对于往我嘴里放药、身上出了汗队友们帮我换衣服，我都没感觉。”

虽然没练球，可那三个月李晓霞的思想没闲着，她自诩和之前女乒的大满贯们都不一样，其实是个“小女人”。“我没什么野心，以前对大满贯的概念就是个美好的幻想，真拿到了以后觉得特别圆满，我也很想不训练了呆在家里，没事去旅游，多陪陪家人。一想到我还要比赛就头疼，有一阵见到乒乓球就想发火，感觉自己快出毛病了。”李晓霞无论打大比赛还是小比赛都会有赛前紧张的毛病，一提比赛就睡不着也吃不下饭，有时候在比赛过程中低血糖都犯了，也吃不进东西。李晓霞更知道，如果想继续在国家队保持竞争力，她必须和以前一样艰苦训练，还得在心中把以前的成绩全部归零，一点大满贯的光都别想沾上，因为一旦想到已经拿过的成绩，李晓霞就难免自满，训练质量就一定跟不上。“那时候队里的教练和领导也都找我谈过，让我了解到球队还需要我，在我最挣扎的时候一想到自己是被需要的，便帮助我渐渐下定决心，即使困难再多我也不能放弃，如果这时候我走了一定会有遗憾。我这人虽然挺容易纠结，但一旦下定决心，有一个目标和支撑点在，一切纠结就都可以化解掉。”

直通比赛输球，反而让师徒定了心

既然下定了决心，李晓霞首先要解决已经亮了红灯的身体状况，她抽时间去看中医，希望通过中药来慢慢调理身体。李晓霞以前也经常看中医，但她没什么长性，一般中药最多坚持吃一周，碰到比赛或者封闭训练，她就会嫌带着中药太麻烦。这次李晓霞坚持了下来，从1月起一直坚持吃中药。“每天病怏怏的太难受了，不但练不了球，也影响我的心情和生活质量啊。”

在镇江举行的第二次直通苏州比赛，是李晓霞大病初愈外加真正调整好心态后参加的第一场比赛，也算是“再出发”后的第一战。结果一上场她就输给了同组的木子，虽然输了球，但李隼和李晓霞师徒反而心定了。“因为我那场比赛打出的节奏和路子，跟我和李指想象的一样。其实比赛中我有赢的机会，只是有些机会球我拉不上，因为我太缺乏训练，知道应该怎样拉却拉不上球。”能不能打好新球，正是李晓霞一遍一遍问自己的众多问题中的首要问题，“后来我想，大家都能适应，我为什么适应不了？”在直通比赛前，李晓霞训练了5天，她觉得自己打新球就像个新生儿——一天一个样，一天一个感受。“一开始我没觉得特别难打，只是觉得球重了，打起来很累，但我把这个感觉归结于我身体还没完全调整好。后来觉得旋转没了，但李指一直给我信心，说我还有时间去拉和冲对方了，渐渐我也觉得打新球没那么难。打完直通比赛感觉自己走在对的路子上，就更安心了。”

到成都开始封闭训练之后，李晓霞给自己的目标和任务就是练好每一天的训练课，打好每一次队内比赛。“不是有句话叫活在当下吗，我现在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这么简单，把每天的事准时干完，这样我思想也会更坚定，不会像以前那样想法很多。”李晓霞说自己有过一些成功的经验，现在也会像几年前那样去做，提前到训练场管做拉伸运动，再进行训练，训练后再按部就班地进行恢复性训练。“随着年龄的增大，现在恢复起来越来越慢。前两年我训练没这么累，现在每天躺在床上都觉得各个关节疼，肌肉唤醒的节奏没以前那么快了，但笨人就得靠勤奋，我还是要保持住现在的训练量。”

什么是“再出发”？

好不容易经过一番纠结才重新投入进训练中，李晓霞给自己约法三章，首先打球必须是第一位的，为了封闭训练连人大会议都请假了。“乒乓球以外的事眼下都变成了第二位，而且心态不能反复，如果做了决定不坚持，那还不如不做决定。李指也同意我的想法，还跟我说他会更狠地‘逼’我。我自己也有这方面的觉悟，我现在已经上了这趟车，如果中途跳车，还不如一开始就别上来。”

第二就是要放下之前拿过的所有成绩，李晓霞说自己现在就是“零”，里约奥运会周期里的每一个比赛冠军她都要全力以赴去争取。“这是我回来和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基础，我可以放下成绩和大家一起争取参加里约奥运会的名额。”李晓霞说如果不能做到放下身上的成绩，她就会进入坏情绪的死循环，就像“厌球”时期那样，动不动就会想“我这么累到底在图什么啊”？全都放下后，李晓霞觉得身上轻松了很多，到底图什么也有了答案。“我现在又变成一张白纸，只有争取一个一个冠军，才能获得参加更多比赛和参加奥运会的机会。要参加奥运会当然要付出得比别人多，要不凭什么让我去打？”李晓霞说这些都想通了以后，即使没能竞争上，她心理也是坦荡平静的。“现在我的年龄是队里最大的，没竞争上也很有可能，但我的想法是要珍惜能打球的时光，真努力过了，失败后也不后悔。现在尽量挖掘自己的潜能，再吃吃苦，以后有的是时间陪家人旅游过小日子。”

第三李晓霞要求自己必须能“撕破脸”，无论什么比赛，只要上场就要豁得出去拼。“大家都知道在比赛里被人拼很难受，而且不拼出去，我就不可能赢。一开始我也怕自己撕不下来脸，现在经过一段时间封闭训练和队内比赛，觉得我做的还可以。”

“再出发”的李晓霞比以前又有很多不同，看问题更成熟，以前总需要李隼教练提点的事情，现在已经成为她的习惯；抓主要问题也更加准确，李晓霞说，最关键的改变是能接受自己的缺点。“以前我受不了别人说我不好，拿了成绩以后更有这种感觉，现在我觉得能坦然接受批评，面对批评我也能用积极的情绪去面对。可能因为自己心里更有数，也更了解自己，有了自己的一套解决办法，心里更平静吧。”

李晓霞以前打乒乓球很快乐，乒乓球给她带来了很多成绩，很多荣誉；同时她也经历了打乒乓球的不快乐，不想见到球，不想见到队友和教练。现在乒乓球之于李晓霞少了份感性，多了点理智和坦然，她用一年时间掏空自己，再追问自己，最终看透自己真正想要的，真正在乎的目标和感觉。李隼对李晓霞说过一句话，“你的决心有多大，气就有多长。”现在李晓霞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意义，也真正开始了“再出发”的征程。“当人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时候，就会鼓足勇气，不管结果如何，都会为了那个目标一心一意地争取。”李晓霞说。

现在，李晓霞过着她口中“按部就班”的生活，每天坚持写训练日记，准时和主管教练一起看技术录像，当然暴脾气的李晓霞还是会在训练中带“情绪”。“每天李指给我练全台跑位的时候，我会边练边对李指嚷嚷，你懂那种烦吗？他这时候就会说，我懂，跑吧。”师徒两人经常这样“情绪激动”地练齐一天的训练课程，有什么话都不藏着掖着，有什么情绪都一起发泄，但活还是照干，训练质量也不会放松。

在封闭训练中和李晓霞住一个房间的胡丽梅总抱怨要一个人呆在房间，因为李晓霞每天看完录像还要去做放松和治疗。好几次李晓霞回到房间后瘫在床上说“累得不行了，人都动不了”的时候，胡丽梅觉得真奇怪，“霞姐，训练的时候没觉得你累啊，每天都嗷嗷喊，可大声呢。”

——摘自2015年第4期《乒乓世界》杂志